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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怀念

    那一年,你说你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于是你就真的永远永远地离开了。连哭都没有用。

    三月初九日。清明。有雨。安静。怀念。

    每一年的这一天,对我而言,都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沐浴,梳洗,换上一件干净象样的衣服,买一束鲜花,然后独自一人,去到郊外的灵堂。祭拜,以一种卑微的姿态,沉静。安然。

    细雨纷纷的时节,郊外的油菜花,开得绚烂缤纷。铅灰色的天空,云层涌动,像是女子的脸,哭花了精致的妆容。一路人烟稀少,耳朵里是《When the love fall》的钢琴曲,忧伤的旋律,在充满了水分子的空气里,缓缓飘散。

    三楼,304,妈妈的灵位,又沉积了整整一年的灰尘,蹲下身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新毛巾,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擦干净。那两张照片又变模糊了,她温和安静的笑容,一年比一年模糊氤氲,就像我的记忆一样,到最后总会有那么一天,彻底消失在时光的罅隙里。去年留下的白玫瑰已经枯萎风干,伴随着已经逝去的灵魂。把那些枯枝败叶取下来,新的那一束放上去。心里觉得沉重,难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哭泣。只是静静地做完这一切。

    二十年了,你在那个世界,过得还好吗?会和我想念着你一样想念我吗?一个人,会觉得孤独吗?或者已经习惯了吧。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告诉我说,你是他们见过的最美最美的女子,贤惠,温和。他们说你最喜欢美丽的鲜花,于是每一年的这一天我都会给你带一束过来,不知道你会喜欢哪一种,于是自作主张地送你白玫瑰,我想你会喜欢的吧。这么多年了,印象里,每一次都是我一个人,爸,从来都没有来看过你,不知道他是一直无法释怀地心存愧疚还是真的已经把你忘记。只记得有一年,我在他的抽屉里找到一页日记,很多很多年以前写下的,纸张都已经泛黄,黑色的墨水也已经褪色,他说, 那一年,你说你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于是你就真的永远永远地离开了。连哭都没有用。他是在后悔着吧,人总是这样,拥有着的时候总是丝毫不懂得珍惜,等到失去了,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生命里最重要的。这二十多年,我一直离他远远的,最开始他愤怒,到最后他无奈。我安静沉默,于是他也跟着安静沉默起来。

    有几年,我想我是恨着你的吧。因为总是觉得,你带走了我很多东西,你让我的生命变得残缺不全,有些本该属于我的幸福,也就这样被你轻易地带走了。小时侯,我去村里的小学校念书,有天下着大雨,很多孩子,被爸爸妈妈背着回家,我一个人在雨里踢踢踏踏地跑,路很滑,我摔了满身的泥水,他们笑我,然后我也跟着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我以为我应该是很坚强的,可是,没想到越长大,却越变得脆弱而又敏感。他们说我越来越像你。

    二十八岁,你用一瓶毒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于是你永远都活在你的二十八岁里,你永远都不会再老去,时间与你彻底地脱节。我现在二十三岁,有天我会变得比你还老,很讽刺不是吗。等到我白发苍苍的时候,我还会带着白玫瑰来到你的灵位前祭奠如此年轻的你。我一天一天地临近你的年纪,有些爱,也一点一点地逐渐改变成另外一种样子。就好象,你是我死去多年的恋人一样。很可怕对吧。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的心就病了,再也医治不好。

    对于一些记忆,始终都是一片空白。 就像现在的这个灵堂一样,连空气都变成白色的。上衣的口袋里有支烟,预先准备好的,虽然已经戒掉好些日子,但是我知道在这里的时候,我会觉得需要它。点燃,刺鼻呛人的味道,低下头来的时候眼泪就无意识地落下来了。整个世界,一片模糊的泛滥。隔壁传来老人的哭泣声,很大声,歇斯底里,喧嚣,淹没掉耳朵里轻柔的钢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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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2年,小时侯最喜欢抱着我把我扔上天又接住的小舅,摔死于一个桥梁工程。
    2000年,溺爱我的外婆,淹死在村口的那条小河里,那一天,像现在这样下着小雨,中午吃饭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到。
    半年后,同样宠惯我的外公悲痛欲绝,众因骨癌恶化而与世长辞。
    每一个人,都走得如此匆忙,甚至都来不及让我对他们说最后一句我爱你。来不及让我为他们落下最后的一滴眼泪。满门的劫难。
    于我而言,这里是一个幸福的国度,所有曾经最爱我的人,给过我幸福快乐的人,他们都安睡在这里,再也触及不到,再也拥抱不了。连哭泣都苍白无力。
    安静于此,别无他念,眼泪也已经无法承受,这么多安息的灵魂。或许他们是幸福的,至少在那个世界里,他们终于团聚。他们不会再觉得寂寞孤独。然而活着的人,这世间苍茫,滚滚红尘。还有谁会记得,还有谁会握着我的手心,带着我一路走下去。唯有在这一天,这一刻。悼念。缅怀。

    对每一个人鞠躬,然后对妈妈说我走了,明年再来看你。然后倒退着,一步一步慢慢地离开,一直看着她的照片,看到她的眼睛,一样在看着我,充满依恋。直到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远去了。时光。远去了。我的爱。不管在哪里,我们都要幸福。始终,永远。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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