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光阴荏苒,正峰先生离我们而去不觉已十周年。值此旧岁将零新春伊始之际,先生生前好友及家属子女准备在西安两报辟专栏发文以示纪念。我在10年前曾写了一篇长文纪念先生,但这篇文章未来得及公开发表,我后来只好收入拙著《双栖室吟稿》一书。今再次公诸于众,以示不忘之意云耳。
任本命 谨识
二O一一年元月十日
文字因缘 死生师友
——对李正峰先生的悼念和回忆
任本命
文字因缘,死生师友;
哀联泪墨,来吊风神。
这是我哀悼李正峰先生的一副挽联。
正峰先生于2001年2月2日逝世,无疑是我校的一件大事。我想对于陕西省和西安市文化界、教育界来说也可能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只要看看先生逝世后那家属院内摆放的60多只花圈和花圈飘带上的落款人和单位,以及遗体告别仪式上六七百人参加的盛况,就知道我之所言不谬也。对省、市其他单位我不敢说,但对我校来讲,这么多人送花圈、这么多人参加遗体告别,不能说“后无来者”,但完全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的。“其生也荣,其死也哀”,我想这两句话用在李正峰先生身上是十分恰当的,先生有知,也可以九泉含笑了。
正如联中所说,我与先生的交往完全是一种文字因缘。大概是80年代末或90年代初吧,我们西安联大师范学院离退休办公室要举办一次“老有所为成果展”,举办者要我这个“领导者”题字,我说我的字写得不好,我给你们写一首诗吧,于是便写了一首诗,诗曰:
神州万里舞东风,改革大潮浪拍空。
逝去年华飞彩凤,迎来世纪起腾龙。
宝刀不老几廉颇,诗句常新一放翁。
谁谓人生无再少,夕阳犹似朝阳红。
举办者便拿了这诗去找正峰先生书写,先生不但写了,而且还原韵相和一首,曰:
秋圃已是晚来风,不信人间万事空。
伏枥雄心同老骥,凌云壮志比苍龙。
图强不让青年汉,岁迈羞称白发翁。
老有所为多硕果,斜阳更胜朝阳红。
两首诗先生书写出来,举办者装裱后悬挂在展览会上,为该会增色不少。其时,先生还不到60岁;我刚50岁出头,当然尚未觉老之将至。所以在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意气风发、老当益壮的雄心。这大致就是我和正峰先生文字因缘的开始。
我本来是从事自然科学的,但自幼对文学、特别是古典文学颇有兴趣。不但爱读,而且也爱舞文弄墨以为乐。从80年代中期开始,我突然对对联发生了兴趣,10余年间创作了一些对联,有的竟在全国获奖,有几次甚至是一等奖。这是在全国范围内、在万人丛中去夺魁,自然不易。所以我在得意之余,便去找李正峰先生,请他给我把获奖对联写下来,装裱后悬挂在办公室墙壁上,既可以自我欣赏,也可向人炫耀。每次他都有求必应。正峰先生一点没有架子,不但给我写,有时还大加赞扬。例如,我的一副“92’金利来杯祖国和平统一主题征联”的获奖联(伊可怀也,春风又绿江南岸;归去来兮,紫燕还依旧日巢),先生赞叹备至,书写好后还在旁文中写道:“盖今之长安,绝少风骚之客,偶得此等佳作,诵之不足,且复书之,亦三春之乐事也。”
先生退休之前,在我校前期主要从事中学语文教材教法的教学工作,是一位十分优秀的教师。后学校开设书法课,教师奇缺,先生即转而从事书法教育工作,任书法教研室主任。在他的努力下,全校的书法教育得以顺利开展。不但为全校开设书法课,而且他还自费创办了《书法教育报》发向全国乃至海外。这张报纸是一张真正谈书法教育、理论与实践结合得相当紧密的报纸。正峰先生任主编,亲自组稿、写稿、审稿,直至编排印发。他为这张报纸费尽了心血,耗尽了家财,苦苦支撑了六年之久。
正峰先生的书法造诣很深,他的字写得极好,诸体皆长、风格多样、富于变化。但他不仅仅是一位书法家,只会写写字;他也是一位书法理论家,他在书论方面的造诣也很深,这与他深厚的文学功底分不开。由于他的书品、文品和人品,在师生中威望甚高,在省市文化界也享有盛名。人们都知道他是一位真正的书法家和教育家。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多年来他对我省90高龄的卫俊秀先生的书法推崇备至,多次撰文宣传,但没有引起人们的足够重视,甚至也没有引起卫老先生所在学校的重视。直到去年山西书法理论家杨吉平先生提出卫老先生是与20世纪于右任、林散之、王闿运并列的四大草书家的一鸣惊人的看法并得到书界绝大多数人的认同后,人们才重新回头来认识李正峰先生的文章,惊叹他的先见之明。
正峰先生也是一位文学家和诗人。他的散文写得极有特色,读读他的《书法漫游》等书一定觉得我言不虚。他的诗无论新诗旧诗都写得极好。他年青时早有诗名。他的词不多,但也写得不错。他曾经给我出示过一首《沁园春》词(咏雪),是按毛主席《沁园春·雪》的韵脚填写的,在全国曾获得二等奖。词曰:
瑶女扬花,玉蝶狂飞,素瓣漫飘。看乔松劲健,银冠灿灿;峰峦迤逦,白浪滔滔。风戏龙鳞,树摇鹤翅,勾惹诗家豪兴高。酾酒望,纵花团锦簇,无此妖娆! 月中修竹含娇,抖玉屑,轻舒楚女腰。更疏梅弄影,吐香流韵;清光映雪,夺魄入骚。莹澈澄明,嚣尘尽扫,大地浑如美玉雕。依此样,造清纯世界,寄语明朝。
如果说,毛主席《沁园春·雪》是一位政治家兼诗人眼中的雪景,那末,正峰先生《沁园春·雪》就完全是一位诗人眼中的雪景了。我惊奇的是,在先生的词中,他用“玉蝶”、“素瓣”、“银冠”、“白浪”、“龙鳞”、“鹤翅”、“玉屑”、“美玉”等一大堆形容雪景的词,用得那么贴切自然,毫无重复堆砌之感。虽然全篇咏雪,但在词尾却笔锋一转,“依此样,造清纯世界,寄意明朝”,却又寄寓了作者对现实社会的诸多感慨和未来美好社会——“清纯世界”的向往。
记得正峰先生还出示过他写的一首七言绝句《阿房宫诗》。那是他在参观了新建的阿房宫之后写的。诗曰:
阿房宫阙壮观瞻,杜牧为文四海传。
楼榭亭台今又起,轻歌漫舞是新天。
我曾经也和诗一首说:
宫阙丘墟蔓草荒,楼台今又起阿房。
文章杜牧芳千古,不见当年秦始皇。
阿房宫无疑是与秦始皇相联系的,对秦始皇的评价,历来存在分歧。有歌颂的,有诅咒的。我曾有一副题秦陵兵马俑的对联说:“大略雄才,中华一帝;千军万马,世界奇观。”是属于歌颂派至少这副对联是如此。正峰先生看了大概很不以为然,曾回答我说;“不才‘曾有‘题兵马俑’俚语数句:讵是祖龙谋略宏,九州一统势生成。终生只信刀弓力,薨去犹将十万兵。”还说:“吾以为‘焚书坑儒’罪奠大焉。故虽生于两千年后,仍愤愤然诅咒此大独裁者。”
我想,正峰先生对于秦始皇焚书坑儒的诅咒,固然一方面焚书坑儒确实应当诅咒;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我国知识分子对在那些荒唐岁月里所遭受的迫害和不公正待遇的一种反抗呼声。不管一时的形势如何,摧残人性、摧残知识分子的独裁统治终究是要受到人们诅咒的!
1998年10月20日,是我校建校四十周年、学校恢复二十周年纪念日。说起来,我们这所学校、这所西安市唯一的正规高校的发展,经历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历尽了艰辛和坎坷。我和正峰先生是在学校恢复之后不久一前一后进校作教师的。我进校两年后就当了主管业务的副校长,一干就是十多年。正峰先生一直默默无闻地在教师岗位上。校庆会上,抚今思昔,我写了一首诗说:
建校廿年复廿年,师专师院溯渊源。
春蚕纵老丝难尽,蜡炬犹燃泪未干。
今日新桃香满径,昔年幼树碧参天.
万端感慨无从说,创业守成赖后贤。
正峰先生看了,特别欣赏我诗中的“春蚕”,“蜡炬”两句,说是化用李商隐《无题》中两句化用得好。他也提笔和诗一首说:
念栽光阴弹指中,壮夫转瞬变衰翁。
回思往岁栽桃李,喜看今朝化虬龙。
落木萧萧肥沃土,大江滚滚唱雄风。网上扫墓
教坛代有人才出,绣得长天五彩虹。
在我的诗中,“今日新桃”、“昔年幼树”,寄寓了多少沧桑感慨,无疑也含有对学校发展多艰多阻的怨愤在其中,因而调子是低沉的。但先生长我八九岁,在诗中表达的依然是一番豪迈的气慨和不甘落伍的雄风。而且,“落木萧萧肥沃土”,即使是“落木(叶)萧萧”,也要“肥沃土”,难道不是同“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一样,体现了一种可贵的牺牲精神吗?
在我和正峰先生十多年的文字因缘中,我觉得最宝贵的一点是:我们彼此互相尊重,但决不吹吹拍拍。我认为先生是很有学问的人,所以我尊重他。先生也不因为我是学校一位领导人而奉承我或疏远我。我曾自己戏称是“两栖类动物”,文理双栖,把自己的书斋称为“双栖室”,先生曾为我书榜。我整理了一生的诗联作品,编成一集名曰《双栖室主人吟稿》,请先生作序,先生慨然允诺。但先生在将《序言》写好后,却另纸写了一封信给我,大意是说:内容太多,类似全集,诗文贵精不贵多,最好芟除过半。这振聋发聩的批评意见只有先生这样的人才提得出。所以至今我的《吟稿》还放置橱中尚未付梓,因为我觉得先生是对的,我因有先生这样一位有学问的人为友为师而骄傲而自豪而快乐。
去年农历正月初九日(2月1日)晚,也就是先生逝世的那天晚上,蔡光澜先生赶到我家,说是先生已经“走”了。我当时脑子没有反应过来,问先生走哪里去了,是回老家还是出差了。当得知先生已离开人世,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先生走得太匆忙了!他还不到70岁。我正月初一还跟他通过电话,年前还跟他一起在大慈恩寺为玄奘纪念堂的楹联书法作品作品评鉴定工作,谁知他竟然成了古人!蔡光澜先生知道我们交往甚深,又常在一起谈诗论对,故让我为先生写两副挽联,同时给我一本《延河》杂志,上面有一篇方磊先生系统介绍正峰先生的文章。我含着泪读完了那篇文章,才知道先生的详细身世。我和先生交往十余年,从未问及他的过去,原来,先生的经历是那样的丰富和坎坷。他幼年失怙,童年充满辛酸;当过兵,打过仗,在朝鲜战场上立过功,是人民的功臣,至今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还有他的事迹在。但先生平时很少对人提起这些。同许多知识分子一样,在文革中他也受尽磨难。但正峰先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战士,高风亮节的文人。他蔑视权贵,不肯随俗浮沉。他淡泊名利,自甘清贫。他以诗书自娱,以培养人才自乐。他自题书斋曰“两忘斋”,两忘者,宠辱皆忘,物我两忘也。在全面了解了正峰先生艰难曲折的一生以及他在各个时期所取得的成就之后,我不禁又提笔写了一副长联来歌颂他、悼念他。联曰:
是诗人,是战士,见真性情,宠辱不惊,物我俱忘,两袖临风留正气;
乃教授,乃书家,称大手笔,丘壑在胸,云烟满纸,一峰无语立斜阳。
“一峰无语立斜阳”,这本是北宋一位诗人的诗句。方磊先生用着他的文章的题目,其实正峰先生尚健在。我真觉得这诗句好像是一句“谶语”,预兆了先生的与世长辞。但仔细想想,那在斜阳中矗立的山峰,不正是正峰先生音容笑貌,人格精神的写照吗?
2015年2月2日
(作者为原西安联合大学师范学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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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