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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纪念浮白

    浮白走了,我家宝宝没有舅舅了

    清明节前13天,2011年3月23日晚10时许,我的朋友浮白殁于沈阳,距离他39岁生日前5天。

    听见这个消息,已经是3月25日午后。一上线,MSN就迸出这个消息。怔了一下,我很慌,第一反应是去看日历——离愚人节还有好几天呢。再说一般人谁会拿这个开玩笑,KAO。

    我拨电话给留言给我的朋友,浮白最好的朋友之一,晁夕。晁夕说他刚从沈阳回来,已经把浮白“送走”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可这也太快了,不都说要停灵3天吗?

    “谢谢你,谢谢你去送他……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刚知道,立刻跑去了,没想到送到医院立刻就不行了。”

    “什么病?”

    “不知道。他坚持不肯去医院。”

    “他,走的时候,很瘦?”浮白的病是去年夏天我休产假那会儿开始的,说是吃东西就肚子疼,他一直在吃中药调理,但看他气色尚可,活动自如,我们都没往心里去。但鬼才知道他会死,而且从年前到现在,TMD这么快。

    “骨瘦如柴……”

    大约是听见我登时涌上喉咙的哽咽,晁夕喃喃:“逝者已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珍惜家人,保重身体……”

    放下电话,整个人钝钝的。浮白……死了?前几天——也许就是3月23日黄昏,我还在琢磨,浮白这家伙,年前就回沈阳老家休养了,现在都3月底了还不回,他这个关,到底要闭到什么时候?回来我得和他好好聊聊。年前给他发短信,说请他吃好吃的,他回说在闭关,不宜见客,原来……原来……我真是个酒肉朋友。

    有什么哗地蒙住眼睛。我在办公室,面前唯一的活物是电脑,能做的似乎只有很三俗地把MSN签名档改掉:纪念我的好友浮白,愿你在天堂得到真爱,微笑与平安。

    忍了一会儿,我打电话给好友炳青。她刚结束快乐的济南-青岛之行,神清气爽地蹲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我承认在办公室里落泪是SB行径,但是,那是我超过10年的朋友,我家囧妞的舅舅,浮白啊。

    炳青也很心酸——因为我的缘故,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其实炳青并不那么欣赏浮白——我真的欣赏浮白吗?

    第一次见他,是2001年金秋,CBD惠普大厦,晁夕、浮白还有我,一起去采访一位一口气卖出1600台HP笔记本的女孩,我还记得她姓胡。当时我穿了一条裁剪得曲里拐弯的白色单肩纳帕佳背带裙,浮白穿着一身貌似家做的棉布蓝褂裤——我们是如此地不同,从外在看没有一点相同,但是居然,我们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至亲好友。

    毫无疑问这要归功于浮白。他是一个对朋友极端包容的人,除了后期身体原因,我不记得他拒绝过谁。当然他朋友也不多。那句话怎么说来的?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

    浮白一直过着非常朴素的生活。作为基督徒,他具有众多无上的美德,但是他缺乏“MQ”,钱商。北漂13年,他最常做的职业是“自由职业”。最稳定的日子是2005年到2009年住在通州的一套两居室单元房里的时光。那会子他先后在一家内刊集团公司和一家民营出版公司当编辑。前者是晁夕夫妇帮忙介绍的,后者是我。他离开后一份工作是身体原因,离开前一份是因为“上司不懂装懂,瞎指挥”。

    咦,“瞎指挥”的上司很稀奇吗?要是大家都不忍,坊间起码70%的公司都将开不下去哉。怎么偏就你牛,怎么就不能将就?

    但浮白在另一些方面比我们能将就得多:他可以住筒子楼,吃刀削面,穿排档衣,而神色安然。这座都市的自诩体面文化银儿,谁,谁能?

    说来很搞,第一次去贵宾楼红墙咖啡厅吃那著名的自助餐,却是这位常以刀削面为三餐的主儿请的。彼时他帮一家公司做文案,报酬之外,人家送他两张卡。确实好吃,我很快乐。他也很快乐,因为我很快乐。

    那次吃饭,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说的一句话:“你跟这里很配,可我像个异类。”

    可能吧。我的主业就是要自己貌似和这座都市很配,或者说,符合各种社会参数。而他的主业……他说,每日早起,豆腐脑小笼包毕,写稿2小时,阅书1小时,与朋友电话半小时,刀削面一碗,午觉2小时,游泳1小时,跟朋友喝酒烤串2小时,阅书1小时——好日子。

    跟贵宾楼自助餐比,他说更喜欢大排档。我以前认为他在自欺欺人,我的朋友们则认定他是狐狸吃不到葡萄……但委实,我从没见过他因为吃刀削面而悲伤,因为吃润海福(注:我家门口的一家不错的韩国料理。店主是虔诚的基督徒,每周日因做礼拜而有生意不做,放假半天)而额外快乐。

    乱了,写乱了。我心理素质差,逻辑思维也不好,关情还更乱。那就乱写吧。

    第一个告诉我,真正的幸福来自内求,而绝非外在的人,不是胡因梦,不是克里希那穆提,不是星云大师,也不是艾雅*凯玛,而是浮白。那是2004年的一个深夜电话中。那段时间我睡眠很差,以至于要借助所谓松果体褪黑素之类的安眠药物。但是,感谢上帝,我有浮白。他允我——或者说,允他的任何一个朋友(我说过,他的朋友并不多,但都很铁)——24小时打搅他。

    无论何时他都在,即使一时不在,他也会在第一时间回给你。我跟他说,说了很多,几乎什么都说,童年,父母,恋爱,工作,写作,哲学,未来……是,解决不了任何根本问题,但在冗长繁复的叙述中,人会渐渐放空安静下来,从而为找到,甚至挽救自我匀出宝贵的时光。

    我买了房子,他协助我找搬家公司;我出门旅行,他帮我看狗……自然,有人笑着问,你俩什么关系?

    也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我恋爱时间还要长。这不对哈,这不耽误我恋爱嘛。

    我恋爱的时候,他远远躲开,静静看着。我要倒了,他就扶一把。我做了糗事,他也帮不了什么,但感谢上天,他竟从不评判,过后仿佛从未发生过。我自问做不到,我的朋友误入歧途,我就算不笑话,也得以悲悯的名义劝解一二,务必要人羞愧改过才好——我这种算什么人啊,很欠撒泡尿照照。

    所以我们当然闹别扭。譬如我薛宝钗上身,力劝他仕途经济些。也没什么不对吧,他又不是贾宝玉,他只是一个矿工的小儿子。就算是贾宝玉,末了不也妥协了吗?谁搞得过这充满钱香的世道?生病后期,他躲起来不去医院,不能说跟钱没有一点关系吧。

    我那顶H&M黄色遮阳帽,还是去年春天我怀孕的时候,请他去国瑞城吃豆捞,他陪我在H&M买的。帽子还在呢,可他走了,这世界上不再有脸庞黑黑的他,笑起来半脸褶子,身上老带着我讨厌的烟味儿……去年浅秋,他就是上面那副德行,和晁夕一起来我家看囧妞,他笑不滋儿地送上一百元:“这在我们东北老家,代表孩子长命百岁。”钱不多,但彼时,他因病失业已经大半年了。

    那时他已经瘦了10斤,但因为底子好,还看不出太大差池。他和我说起刚刚结束的恋爱——都快结婚了,但因为生病,他和人大吵一架,把人家赶走了。“我不想连累人家啊。”他说。他还想多说一些什么,但是囧妞哭起来,我抱歉地说:“真不好意思,孩子哭了……下次吧,下次我请你吃好吃的啊。”

    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我是个混球,他是多么珍视他的最后一次恋爱——都差点结婚了。但是我连多听几句的耐心都没有——他曾经在电话里,听我唠叨到天亮。

    唯一差可安慰的或者是:后来,我打过好几次电话给他,还有短信,或者问候他的病,或者给他提供工作机会,或者想请他出来吃饭。春节后据说他丢了手机,我还是辗转联系到他,问他要不要做一份很适合他的工作……但是,呵呵,你知道的,穷忙族都是很忙的,我也想过,但终于不曾去他寄居的筒子楼去看望他。春节前再次短信请他吃饭,他照例说在闭关——那时候他可能已经不行了。我们约了节后。

    这个春节,是我认识他后,唯一没有收到他祝福短信的春节。我很诧异,但觉得既然节后能见,不在这一时一事……但是,真的来不及了,就是这样,我们总以为还有很久,可是,也许,下一分钟,我们就再也见不到所爱所亲所敬所想的人了……在能亲吻孩子的时候,一定要多亲;在能拥抱爱人的时候,一定要多抱;在能为朋友做点什么的时候,一定要多做;在能给父母洗脚的时候,一定要多洗。

    亲爱的浮白,你的朋友不多,但个个都为你真诚地哀伤,都彻心彻肺地祝福你:愿你在天堂找到真爱,身心静好。愿我们来世仍然是朋友。http://jidian.zupulu.com

    PS.“浮白”,源自“浮一大白”,痛快喝一顿酒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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