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在2003年7月去世，死前我不在他的身边，等我接到祖母病危的消息赶到家时，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已经躺在棺中的遗容。来悼念的亲戚在旁边放声大哭时，我只是默默的，不是无动于衷，是默默的流泪，我现在也认为或许是大哀无声吧。村民悼念过后，纷纷议论着祖母的旧事，惋惜村里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了，有关祖母生前的诸多往事，一幕幕还如在眼前。
祖母是个苦命的人，后来的姑父总结说，人生的三大不幸（即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全让祖母遇上了。祖母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去世了，在坎坷中如何成长我就只能靠想象了，总算和爷爷结了婚，过上了虽然艰苦然而大众化的生活。而在刚刚30岁，就在1961年的大饥荒年代。爷爷又因饥饿不过和病痛折磨寻了短见，祖母便带着一个女儿两个儿子，把一个家硬是撑了下去，吃遍了一个寡妇所能遇到的所有的苦。首先是生活上的困难，当时便是一个健全的家庭也不是很宽裕的，何况这样一个没人干活，只有几张等着吃饭的嘴的家庭呢！再就是遇到这些困难没人可以求助，甚至还有些不是很厚道的人暗中和明里强占便宜，当然即便是厚道的村人也不可能经常性的帮助你，因为那个年代每家每户都不是很容易。在这样的情况下，祖母都靠自己的勤劳、善良、自强让自己和家庭赢得了村人的尊敬。她一生操劳，整日里忙里忙外，地里的活忙完，在家还给几个儿女做饭洗衣，还要缝补衣服鞋子，祖母想尽一切办法让孩子们安然度过了那最艰苦的日子，用野菜，茅根，树叶树皮凑出了一顿顿饭；再怎么忙，怎么累，自己的孩子还要穿得干干净净走在人群里，她怕孩子被别人看不起；她不但做够了儿女穿的衣服鞋子，甚至还能多做一些拿到集市上卖掉或换鞋油盐，甚至她还在自己万分困难的境地了，帮助村里面那些更艰难的孤寡老人，帮他们缝补衣服，多做点饭给他们送去，在偶尔有条件改善生活时给邻居也送上一碗。就这样，祖母不但把自己儿女都拉扯大了，也赢得了邻居和村人的尊重，他们谈论起祖母的往事，无不唏嘘不已，感叹她的要强，感叹他的宽容善良，更感叹他的对人情事理的炼达和洞明。
我印象里的祖母除了慈爱，还有她在困难年月练就的非凡的谋生本领。幼年时祖母经常给我在有限的条件下改善生活，从田里劳动回来捉到蚂蚱，他在做饭时给我烤吃了；偶尔捉到大的田鼠，她也给用泥糊上烧烤吃了，即便现在想来那些还都是无上的美味，那也使我在幼年那贫困的岁月里，不至于营养不良。后来我上了学，按当时的习惯，父亲和二叔也分了家，祖母跟着二叔的，我便不能时时跟着祖母，但每天放学后和周末我几乎都是在二叔家度过，直到最后上了中学住校后，不能每日和祖母住在一起，便在每周回家时都去看祖母，当然，更多的可能是挂念祖母给我留了什么好吃的，因为几乎每次姑姑带来什么好吃的，她只是当着姑姑的面尝了点，其它的都舍不得吃，给我和另一个妹妹留下了，我因此也想，等将来自己有了钱，一定要让祖母吃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后来大学毕业后，做了中学教师，工资不是很高，但第一次拿到周末补课的50元钱，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到集市上，把自己觉得好吃的水煎包和鸡蛋糕给祖母买了两大包，记得当时祖母特别高兴，邻居也都夸祖母有福气，祖母当时满脸的幸福。
后来的一幕场景，让我依然难忘。当时觉得收入太低，尤其年轻的心希望出去闯荡一番，想辞职跟随南下打工的潮流去“挣大钱”，守旧而又倔强的父亲是死活不同意我辞去眼下的“铁饭碗”，甚至以断绝父子关系来威胁我不要出去，但我几乎都不为所动。后来父亲便搬来了祖母，记得祖母当时这样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哪儿也不是姥娘舅家，我们一家人就是饿死也要死在一块。我知道祖母是由于自己年轻时到陕西逃荒的经历（我的两个姑奶现在还半嫁半买在陕西），吃够了在外面漂泊流浪的苦，不愿我再在外面漂泊受苦，也不愿一家人再四分五裂，便这样劝我。这自然我不会让我很信服，但祖母那种亲情打动了我，使我暂时放弃了出去打工的打算。
因为祖母身体不好，我便想让她在有生之年多享些福，多和自己的孙男弟女处处，聊慰余生，结果她却在我假期外出的时间突然病发过逝，使我这个她最喜欢的，也是付出心血最多的孙子在临去的时候也没能见上一面。听说祖母在去世前几分钟还清醒，我不知道如果我当时在旁边，她还会有什么话给我说！一切过去后，全家人都感觉家里好像失去了靠山，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样过，不知道失去祖母后，这个家庭还能否像以前那样融洽和睦！不知道以后工作失意、内心孤寂时，谁还会用饱经沧桑、洞明世事且无限体贴的话安慰我。即便到了将近而立之年的我，仍然觉得需要祖母语言的慰藉，那是一种睿智的，经历过无数沧桑之后的大智慧。
祖母以她的人格赢得了村里所有人对她的尊重，无论她生前的仇人和友好的邻人，当然，在我的印象中她好像没有仇人，祖母对见到的所有的人，都是温和、友好地、充满体贴地问候。村里面谁家婆媳吵架了，谁家左邻右舍拌嘴了，他们都会找到祖母这里让她评理，而祖母总能一番话让双方都言归于好。所以她的去世，不但但是我失去了一个祖母，我们家庭里失去了一个主心骨，其实上对于全村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失去了一个仁厚长者，失去了一个能够在人陷入迷途时给人指出方向的一个先哲呢？或许这是最后的先哲了，商品经济社会里，那种曾经淳朴的亲情、乡情好像也随着祖母这些老人一去不返了。
我怀恋那段和祖母一起度过的时光，我希望祖母能永远那样看着我，哪怕拿我自己的寿命折算给他也行。只感觉自己从祖母那里得到太多，而报答的却很少，当我刚刚有能力反哺的时候，她却过早的去了。不到80岁，或许对于一般人的寿命来说，也算红丧了，但我只觉得她这一生中吃的苦太多，吃苦的时间太长，而享受却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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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祭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