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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节的思念:野花

    刚是我最好的玩伴,俗话说的发小,一起光屁股玩大的。夏天,就在村子西边的水库内游泳,也会到村前的小河中摸鱼虾。更多的时候,是一起出去拔苦菜,或者到山上去打柴。我们的筐子里,总是随身带着一盘陆战棋。每到累了,或者遇到一个好的所在,绿草如地毯般从眼前铺开去,清风如流水般从远处吹过来,我们会心一笑,展开棋盘,两军对垒,开始指挥千军万马纵横驰骋起来。每每忘了回家的嘱托,等天色不早,才恍然而悚。
    刚有三个姐姐一个妹妹,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从小就深得老少三辈的喜爱。有好吃的东西总是给他留着,家里的活,基本上不用他干,平时足够的悠闲。我常常羡慕他,他却似乎觉得这都是很正常的,不值得羡慕。
    此后我继续上学读书,越走越远,和刚的接触,只限于在假期我回到家的时候,但依然是那种无间的亲密,仿佛生活的环境不曾发生变化,我们两个也不曾长大一样。记得有一年,是我读大学的时候,听说我放假了,他穿着厚厚的冬衣,怀里揣着一副陆战棋,来找我下棋。父母都在旁边笑看着我们,而我们也不在意,摆开棋盘,排兵布阵,很快就杀的难解难分。恍惚间,儿时那段轻松快乐的辰光又回来了。
    清明节的思念:野花
    刚的姐姐妹妹陆续出嫁,他在外出打工时遇到了一个女孩,很快就结了婚,成家立业。
    生活却异乎寻常的艰辛,他承包了大片的荒山,挖山造林,栽种了整片的杨树林。夏天我回家,看那一片郁郁青青的绿色,如同看到了他的生机勃勃一样。刚见到我,嘿嘿笑着,声称为了家和孩子,他浑身都是劲,但我却看到了一个疲惫而又憔悴的他。不知怎的,不到三十岁的他居然有些驼背的样子,鬓角边依稀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白色。我嘱咐他不要太辛苦,日子要慢慢过下去,哪能一口吃成胖子?
    那是那是!刚答应着,带着一丝敷衍的意味。同伴德告诉我,刚的经济状况很不好,父亲的病和孩子的出生让他欠下了大笔的债,所以急于挣钱,还清债务,听说,晚上都会出去抓蝎子之类,贴补日常家用。我听了也就有些难过。那年冬天借着去他家玩的当儿,悄悄给孩子塞了点钱。很少一点,因为我知道,多了他是不会要的。

    03年的冬天,他打来电话,说要来济南,却没说原因。我自然没问,但心中猜测,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刚除了外出打工那段时间,基本上少有闲暇外出,这次来济南,恐怕也不是游山玩水那样简单吧。
    他来的那天,我去接他。他衣服有些脏,也有些破烂,但他都不在乎,看见我,一如继往的亲切,憨憨地笑着,还给我带来了家乡土特产。吃饭时,他说了来济的原因。
    原来最近他经常感觉疲劳,浑身乏力,偶有气喘,家里老人不放心,让他去县城检查了一下。县医院认为,他是先天性心脏病,有个心室工作不正常,导致供血不足。但他却不以为然:“你说我从小身体就棒,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县医院水平不行,拿这个来吓唬我,我想到省城的大医院看看,也好确诊。”我点点头,这是对的,而且我看他气色红润,压根不像个病人。我附和着,决定带他去省立医院和二院分别看看。两个地方都有朋友,我打好电话,带着他在两个医院化验,结果却令我们大吃一惊!
    据大夫讲,县医院的诊断没错,他的先天性心脏病确诊无疑。由于他从小未曾经过繁重的体力劳动,体力未经过严峻的考验,心脏的问题不曾出现。近年来,他由于体力劳动繁剧,心脏超负荷运转,终于导致这个问题暴露出来。但现在还是间歇性的,有时气喘吁吁,但不会危及生命。不过,必须做手术,否则后果难料。保不定哪天,再想手术,就来不及了。
    我们俩走出第二家医院,都非常沉默。我强打笑容,问他的打算。他苦笑了一下,微微摇头,目光茫然而无助,让人看了心酸。

    刚刚问过大夫,如果手术,可能需要五万元钱。但在县医院做的话,只需要三万多元。哪个更有把握呢?大夫强调当然是省级医院,但如果确实有困难,在县医院也可以,可以聘请省级医院的专家去做。
    我能理解他的窘境。对于一个欠着债务的人来说,五万元是个不小的数字。而且手术后能够恢复到什么程度,还能否拉扯七口之家(三位老人,因为妻子怀孕,第二个孩子待产),在在都成疑问。而我那时刚刚从银行贷了一笔款,实在帮不上什么大忙。
    他是第二天回去的,带着沉重的负担,让我很不忍心。临别,我劝他,做手术尽量到省级医院来吧,县级医院毕竟水平不高。他点点头,强装笑颜,挥手告别。
    此后有一段时间,我们保持通话,他又去了几趟县城,并筹措到了足够的手术费,跟省医院做了沟通,最终决定请省医院的专家到县城,为他做手术。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手术后第八天,他在病房里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声音洪亮,喜气洋洋,感觉特别好。我也由衷地为这位伙伴感到高兴。就在那天,他不顾医生的坚决反对,毅然提前出院,理由就是难以承担每天那昂贵的医疗费。

    春节之前,就听说他的状态并不好。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去看他,发现他的状态与手术前相比,已差了很多。问起原因,尽管他不肯承认,但我能听得出来,似乎是因为出院太早,出现大面积感染,虽然又回到医院输液多天,但效果却不甚佳。医院建议,到济南再做手术。
    阳历四月份,他又来到济南,住进了省立二院。那时他的孩子刚刚出生,是个可爱的男孩,而他却来不及多看看孩子,重又躺在病床上,等待再一次手术。
    头天晚上,我和他的妹夫一起,私下问候了大夫。大夫很严肃,要我们做好思想准备。我们两人对视一眼,默喻于心,心中眼底,浮起深深的忧色。两次手术如此之近,大大降低了手术的成功率。但我们面对他时,依然用最自然的笑容,鼓励他,安慰他,而他似乎也不担忧,希望尽快手术,尽快返家。那天晚上,他不肯早睡,滔滔不绝的和我谈起儿时的旧事,我在不使他劳累的情况下,陪着他谈些愉快的事。直到很晚,方才告别。
    第二天手术,从早上九点开始,我们都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下午5点,还未下来,直到六点多,得到噩耗,刚终于没能下手术台!
    晚上,都无心情吃饭,几个人一边默默抽烟,一边商量他的后事,九点多我走出医院,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第二天,我们去和他告别,然后就在济南火化,由他的妻子将骨灰带回家安葬。这位少年时的伙伴,居然只走过了三十多个春秋!
    一直想写篇文章,怀念我的这位伙伴,都未成文,迟至今日,依然只是草草成篇。也难怪,那份深深的情,岂能是任何文字所能表达和寄托的?
    又逢清明,绿满山川,谨以这篇短短的文字,送给刚,愿他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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