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泪尽，纸灰起——祭外公 [点3/回0]
独活
普通成员
加为好友
发纸条
那重重叠叠的记忆，犹如灵堂里白色与黑色的布，夹杂着嘈杂声，纸灰，烛火，所有关于那天的影像，隐隐地，不安地，晦涩地，恍惚地，灰色地，偶尔有一声恍惚的话，一个动作，我茫然地站在记忆里，四下里空气沉静，记忆统统凝聚成巨大的如黑夜一样沉重的眼泪狠狠地砸下来。仿佛冬日里早上起早来上学，天光未亮，微微薄凉的蓝黑，那种感觉，让我久久不敢回忆。
那种复杂悲痛的心情，仿佛藏于海绵里的针，它们蛰伏在我记忆中，偶尔掠过，心便狠狠地哭出血来，为外公写祭文便一拖再拖。现在手指间有些微微颤抖，脚趾有些凉。把冰凉双手覆在红烫的脸上，没感觉好多少，索性摘掉耳机，用被子捂紧自己，身子蜷缩在电脑椅上，窗外，天色欲晚。好多了，借着昏暗的光继续敲打键盘。
知道失声痛哭么，失声，便是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没有任何预兆的大声哭。我算是体会到了。等我进了教室门，那阵天昏地暗以后，我才意识到即使紧掩着嘴还是那么大声。跌跌撞撞的回去，不想在意别人惊奇的目光，心中的悲伤仿佛在心中欲滚的开水，咕咕地低吟。
长长的颠簸，眼泪随车摇摇晃晃掉了，面无表情地下车，浑浑噩噩走着每个周末都走的回外公家的路。那是一条菜市，路面是菜市特有的滑腻，人群如百只虫嗡嗡扇翅。我偏斜着沉重的脑袋，那里塞满棉花似的，不知道我该想什么。俗闹的烟火将悲伤压下，眼泪堵住，我只能机械地走，短促地呼吸。
转了一个弯，身后即刻像抽掉所有传声的介质，断然无声，我拐进了小区。直到，直到看到了白纸黑字的讣告，“于5月23日病故，享年81岁，望朋友前去拜祭。”悲伤的情绪如同那肃穆的黑字从喉咙暗处涌出，看得眼睛渗血，我狂奔起来。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这几个字犹如身边倒退的流光，不停地在耳边重复。外公真的不在了！
蓦然停住，外公家的门没关。掩面，无力的脚步，轻飘飘地走进去。灵堂很简单，把原先放电视的地方挪出来，摆上遗像，菊花，黑白绢花，香火纸钱，贡品。磕长长的三个头，起来时泣不成声，因贫血而时常晕眩的毛病，这时候更加厉害。稳住身形，尽量克制住不大声哭出，微微颤颤地走近烛台，插上三支香。香烧断的残灰点点打在手背上，微微辣痛使我快速抽手，抚着皮肤上的红，触目惊心，不忍猝看。泪眼朦胧，默念着挽联：“一世淳朴”“终生辛勤”，横批是“慈父千古”。穷尽一生，换来最后悲辛无尽的句号。忆起您有件白色稀疏的短袖，左上角印着“风雨人生”，眼睛又湿了。妈妈曾说，外公您小时候很穷苦，是贫农，您的父亲就是被活活饿死。您是文盲，只是在50多岁时上夜校从“人口手”开始学起，才勉强识几个字。您总是做很苦的劳工，早出晚归，平时只在吃饭时间念叨：“你们要好好学，老老实实做人。”老老实实，勤勤恳恳，是您的本，您是老好人。成，住，坏，空，人生短长，并无别事。苦苦熬过八十余年，一切又将归于黄土，生死两茫茫，我又该到何处寻您？再望见那挽联，还有您似笑非笑的遗像，软烟弥漫，在渐黑的天光中，枉自断肠，抛入记忆的洪流中。
我欲借着这一杯满满的愁绪滴进黄泉，唤醒您。可又担心您回魂后，看到我们为您的后事忙碌，又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又要为我们瞎操心。我愿将这哀歌唱罢，将这冥烛点尽，唤醒您。可又怕您记不清回家的路，年迈的双脚能不能走稳，能不能不要摔跤了？敲到这里心中有一阵泪想涌上来，按捺住，只嘴边一抹辛酸的苦笑。是我痴了，痴了，您是魂魄了，飘渺虚无，又怎会摔痛?那您回来啊，回家啊，不要再懵懵懂懂记不清回家的路了啊！回来看看我们啊。您走时一句话也没留下，溘然长辞，还是那么急的一个老头子，没变。也不再坚持一下，六十年老夫妻的外婆您也没见最后一眼，就走了，去世了，散了，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那个倔老头，整天嘟嘟囔囔和外婆拌嘴，说外婆烧的菜不好吃，却吃得比谁都香；再也没有了，那个老好人，总是说家乡的人穷苦，每次都把工资拿出来寄给家里的兄弟;再也没有了，那个老孩子，因为患有病，是比较容易激动的，动不动就哭，没见过您这么爱哭的。打电话要哭，过节家里人都回来了要哭，散步路上见您的好友要哭，我爸爸回来看您要哭。若在黄泉下，目睹家乡这么多人再来这里看您，您一定又会激动。我不想看到您在这个世上受苦了啊！您病时痛苦的样子，想是一根钢丝死死勒住我的心，让它始终不得舒展。在也没有了，那个慈祥不善于表达的外公，外公，外公！我是凯林啊，您还记得吗？您第一个外孙女啊！
对您印象开始时，我还很小，只及您膝盖。因为全家那时只有我一个孩子， 从大人口中听说您很喜欢我。一张前个星期翻出来的旧照片，猛地扯回那年的记忆。您吹着芦笙，虽然不会，也不成调，但您兴致勃勃，有模有样地跳着。我在您膝下穿着宽大的苗衣，黄发稀疏，笑呵呵地仰头看您，照片就定格于这时。这时我一岁，要还没长齐，您还未显老。怎么会忘记，那时我开心的心情，是的，我是记得的，有印象的，仰头是的您是那样的高大，是一座永不倒的大山。
逝者如斯夫，时光的大和就这么静静流淌着，转转折折，到了我六年级。妈妈要去外面工作，爸爸长年也不在家，我就被托付给外婆和您照顾，在您家住了几个月的光景。想不起很多了，只是记得您打呼噜天响，半夜醒来总能听到隔壁房的呼噜。还记得，那晚上我要回家住。您家里我们家不远，走路二十分钟能到。是吃完晚饭的时间，您之一要送我，那时我愚笨怕羞，您沉默寡言，一路上竟默默无语。余光中，我及您的肩头那么高，您的头发应该是稀疏多了，爱带着手表，背着手，背稍稍有些拱，就这样走在身边。傍晚特有的暮色，天将晚未晚，只觉得很安心，有您陪着，我就不怕鬼了。
再次与您同行时，是前不久的傍晚，外婆叫我出去小区内找您回来吃晚饭。外婆说您就在小区里走动，不会出小区的，我便去寻您。一路上走来，看过您平时爱呆的地方，都不见。却又让我想起有一次在小区里遇到您的情景。您就是坐在这棵树下的白色石凳上，我和妈妈来您家吃饭，路过这里看到您。远远的，我好像问了妈妈,那个是您吗？走到近些了，才确定是您。我叫了您声“外公”，有些懵懂和耳背的您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时您的表情像极了遗像上的，有些拘谨，有些激动，有些茫然，似笑非笑，浑浊的眼里隐隐有些光。我如今明白了，您是高兴，看到我们回来您高兴啊。这个情景我至今难忘，仿佛那时落下的青叶，层层叠叠地像记忆的书页。再回到寻您回家吃饭的事情，最后我在小区的门口看到了您。远远的，也想那次一样走近了才确定。您独自徘徊在门口，孤单茫然。您在想什么呢？在想着死亡吧。您是最怕死亡的了，病后的您总是会忽然莫名地大喊死了，死了。您还跟我说过您做梦，梦到您埋进土里还活着，送进火葬场也烧不死，说的时候，您是害怕的吧。如今竟一语成箴，可为什么，为什么您还是没醒过来，您骗人啊！说得凄然，其实我心里都明白，就像外婆抱着安慰我的时候说，人总要走到这一步的，您终究，还是面对了。思绪回归到您当晚的背影，什么时候，您变老了？我叫您，阿公，阿婆叫您回来吃饭了。您有些愣神，看看我，才反应过来，我便与您最后一次同行，这次换成我送您了。我长大了，您老了，我可以保护您了，可您，却走了。回去的路上，我猛然惊觉，您竟然有这么矮，勉强和我持平！记忆中您是伟岸的，是可以风雨不倒的，有安全感的。哪知高大的您着实老了，心仿佛被狠狠敲了一下，很痛。依旧是背着手，带着松垮的手表，可步子蹒跚，有些吃力地尽量跟上我，我也放慢脚步等您。我听见您扑哧扑哧着急的呼吸，那么笨拙，那么局促，当时很想拉住您的手，可我 没有这么做，这是我后悔的第一件事。有时候啊，亲情是那么平实，却又深入生命的骨子里，变成了寻常的事，所以最易忽略，有时，走尽了天涯路，还未反应过来。
最后一次见您，是在医院，晚上放学直接过去了，是您去世的最后的一个晚上。之前您住过很多次院了，进进出出，我以为您会和往次一样，很快又会好起来的。又是傍晚，每次有关您的记忆都是在傍晚的，这里面暗含的寓意，如一个先知默默望你的眼神，别有深意，让你不甘却又无力。天色还未晚到要开灯才看得见的地步，所以医院里没开灯，却又有些昏暗。医院的气氛向来是不喜欢的，那离死亡最近的地方，在空寂的走廊上独自行走，甚至觉得那些死魂会与你擦肩而过。病房在接近走廊的尽头，我走了进去，只有妈妈和舅舅守着。您躺在床上吸氧，打着点滴，脚上有个不知名的大大的机器通着管子在运作着。因为是肺癌了，您呼吸十分困难，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喉咙有东西卡住，总是急促困难。妈妈说看着您这样很难受。但我来了，叫了您，我看见您眼里又有眼泪了。您叫舅舅摘掉输氧管，蹭地坐了起来，也不用别人帮扶。现在想起，那就是回光返照吧。这时候您很清醒，问我放学啦之类的。因为呼吸不顺畅，您讲话含糊不清，也很吃力，我记得最后一句是说，叫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后来才知道，怕是那时您已知道自己撑不过了，所以平时您吃完饭总是早早催我们快些回去了，天黑了，走夜路不安全，虽然你没说，但我知道您催我们回去是为了我们着想，这个又急又倔的老头子。那时您的手平放在床上，我是有多么想过去拉拉您，就像上次我寻您回家吃饭那样，终究还是放弃了，这是我第二件后悔的事。第三件，是我自己也不可原谅的，第二天我没去看您。我懒得起床，而且您也说您好了，过两天就能回家了。谁知，此次一别，竟是永别。
妈妈描述您走时的细节，它们尖锐地划着我的心，不想再回忆了。值得庆幸，您走的安详，没多大痛苦，像是睡着了一样。就这样，去了，只字也未来得及留。
长长的哀叹萦绕着香火，久久不散，一直香烧尽了，只剩下一地香灰。此生我和外公不能再有交集，只能一个在外头，一个在里头，清明时节，一把纸钱，一杯浊酒，清泪尽，纸灰起。
今生已过也。若得来世，我愿您开开心心地笑，把前世的辛酸，还有我们统统忘掉，请自由地，活着吧！
我永远爱您，一路走好！
仅此祭奠，亲笔
清泪尽，纸灰起——祭外公 [点3/回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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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重重叠叠的记忆，犹如灵堂里白色与黑色的布，夹杂着嘈杂声，纸灰，烛火，所有关于那天的影像，隐隐地，不安地，晦涩地，恍惚地，灰色地，偶尔有一声恍惚的话，一个动作，我茫然地站在记忆里，四下里空气沉静，记忆统统凝聚成巨大的如黑夜一样沉重的眼泪狠狠地砸下来。仿佛冬日里早上起早来上学，天光未亮，微微薄凉的蓝黑，那种感觉，让我久久不敢回忆。
那种复杂悲痛的心情，仿佛藏于海绵里的针，它们蛰伏在我记忆中，偶尔掠过，心便狠狠地哭出血来，为外公写祭文便一拖再拖。现在手指间有些微微颤抖，脚趾有些凉。把冰凉双手覆在红烫的脸上，没感觉好多少，索性摘掉耳机，用被子捂紧自己，身子蜷缩在电脑椅上，窗外，天色欲晚。好多了，借着昏暗的光继续敲打键盘。
知道失声痛哭么，失声，便是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没有任何预兆的大声哭。我算是体会到了。等我进了教室门，那阵天昏地暗以后，我才意识到即使紧掩着嘴还是那么大声。跌跌撞撞的回去，不想在意别人惊奇的目光，心中的悲伤仿佛在心中欲滚的开水，咕咕地低吟。
长长的颠簸，眼泪随车摇摇晃晃掉了，面无表情地下车，浑浑噩噩走着每个周末都走的回外公家的路。那是一条菜市，路面是菜市特有的滑腻，人群如百只虫嗡嗡扇翅。我偏斜着沉重的脑袋，那里塞满棉花似的，不知道我该想什么。俗闹的烟火将悲伤压下，眼泪堵住，我只能机械地走，短促地呼吸。
转了一个弯，身后即刻像抽掉所有传声的介质，断然无声，我拐进了小区。直到，直到看到了白纸黑字的讣告，“于5月23日病故，享年81岁，望朋友前去拜祭。”悲伤的情绪如同那肃穆的黑字从喉咙暗处涌出，看得眼睛渗血，我狂奔起来。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这几个字犹如身边倒退的流光，不停地在耳边重复。外公真的不在了！
蓦然停住，外公家的门没关。掩面，无力的脚步，轻飘飘地走进去。灵堂很简单，把原先放电视的地方挪出来，摆上遗像，菊花，黑白绢花，香火纸钱，贡品。磕长长的三个头，起来时泣不成声，因贫血而时常晕眩的毛病，这时候更加厉害。稳住身形，尽量克制住不大声哭出，微微颤颤地走近烛台，插上三支香。香烧断的残灰点点打在手背上，微微辣痛使我快速抽手，抚着皮肤上的红，触目惊心，不忍猝看。泪眼朦胧，默念着挽联：“一世淳朴”“终生辛勤”，横批是“慈父千古”。穷尽一生，换来最后悲辛无尽的句号。忆起您有件白色稀疏的短袖，左上角印着“风雨人生”，眼睛又湿了。妈妈曾说，外公您小时候很穷苦，是贫农，您的父亲就是被活活饿死。您是文盲，只是在50多岁时上夜校从“人口手”开始学起，才勉强识几个字。您总是做很苦的劳工，早出晚归，平时只在吃饭时间念叨：“你们要好好学，老老实实做人。”老老实实，勤勤恳恳，是您的本，您是老好人。成，住，坏，空，人生短长，并无别事。苦苦熬过八十余年，一切又将归于黄土，生死两茫茫，我又该到何处寻您？再望见那挽联，还有您似笑非笑的遗像，软烟弥漫，在渐黑的天光中，枉自断肠，抛入记忆的洪流中。
我欲借着这一杯满满的愁绪滴进黄泉，唤醒您。可又担心您回魂后，看到我们为您的后事忙碌，又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又要为我们瞎操心。我愿将这哀歌唱罢，将这冥烛点尽，唤醒您。可又怕您记不清回家的路，年迈的双脚能不能走稳，能不能不要摔跤了？敲到这里心中有一阵泪想涌上来，按捺住，只嘴边一抹辛酸的苦笑。是我痴了，痴了，您是魂魄了，飘渺虚无，又怎会摔痛?那您回来啊，回家啊，不要再懵懵懂懂记不清回家的路了啊！回来看看我们啊。您走时一句话也没留下，溘然长辞，还是那么急的一个老头子，没变。也不再坚持一下，六十年老夫妻的外婆您也没见最后一眼，就走了，去世了，散了，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那个倔老头，整天嘟嘟囔囔和外婆拌嘴，说外婆烧的菜不好吃，却吃得比谁都香；再也没有了，那个老好人，总是说家乡的人穷苦，每次都把工资拿出来寄给家里的兄弟;再也没有了，那个老孩子，因为患有病，是比较容易激动的，动不动就哭，没见过您这么爱哭的。打电话要哭，过节家里人都回来了要哭，散步路上见您的好友要哭，我爸爸回来看您要哭。若在黄泉下，目睹家乡这么多人再来这里看您，您一定又会激动。我不想看到您在这个世上受苦了啊！您病时痛苦的样子，想是一根钢丝死死勒住我的心，让它始终不得舒展。在也没有了，那个慈祥不善于表达的外公，外公，外公！我是凯林啊，您还记得吗？您第一个外孙女啊！
对您印象开始时，我还很小，只及您膝盖。因为全家那时只有我一个孩子， 从大人口中听说您很喜欢我。一张前个星期翻出来的旧照片，猛地扯回那年的记忆。您吹着芦笙，虽然不会，也不成调，但您兴致勃勃，有模有样地跳着。我在您膝下穿着宽大的苗衣，黄发稀疏，笑呵呵地仰头看您，照片就定格于这时。这时我一岁，要还没长齐，您还未显老。怎么会忘记，那时我开心的心情，是的，我是记得的，有印象的，仰头是的您是那样的高大，是一座永不倒的大山。
逝者如斯夫，时光的大和就这么静静流淌着，转转折折，到了我六年级。妈妈要去外面工作，爸爸长年也不在家，我就被托付给外婆和您照顾，在您家住了几个月的光景。想不起很多了，只是记得您打呼噜天响，半夜醒来总能听到隔壁房的呼噜。还记得，那晚上我要回家住。您家里我们家不远，走路二十分钟能到。是吃完晚饭的时间，您之一要送我，那时我愚笨怕羞，您沉默寡言，一路上竟默默无语。余光中，我及您的肩头那么高，您的头发应该是稀疏多了，爱带着手表，背着手，背稍稍有些拱，就这样走在身边。傍晚特有的暮色，天将晚未晚，只觉得很安心，有您陪着，我就不怕鬼了。
再次与您同行时，是前不久的傍晚，外婆叫我出去小区内找您回来吃晚饭。外婆说您就在小区里走动，不会出小区的，我便去寻您。一路上走来，看过您平时爱呆的地方，都不见。却又让我想起有一次在小区里遇到您的情景。您就是坐在这棵树下的白色石凳上，我和妈妈来您家吃饭，路过这里看到您。远远的，我好像问了妈妈,那个是您吗？走到近些了，才确定是您。我叫了您声“外公”，有些懵懂和耳背的您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时您的表情像极了遗像上的，有些拘谨，有些激动，有些茫然，似笑非笑，浑浊的眼里隐隐有些光。我如今明白了，您是高兴，看到我们回来您高兴啊。这个情景我至今难忘，仿佛那时落下的青叶，层层叠叠地像记忆的书页。再回到寻您回家吃饭的事情，最后我在小区的门口看到了您。远远的，也想那次一样走近了才确定。您独自徘徊在门口，孤单茫然。您在想什么呢？在想着死亡吧。您是最怕死亡的了，病后的您总是会忽然莫名地大喊死了，死了。您还跟我说过您做梦，梦到您埋进土里还活着，送进火葬场也烧不死，说的时候，您是害怕的吧。如今竟一语成箴，可为什么，为什么您还是没醒过来，您骗人啊！说得凄然，其实我心里都明白，就像外婆抱着安慰我的时候说，人总要走到这一步的，您终究，还是面对了。思绪回归到您当晚的背影，什么时候，您变老了？我叫您，阿公，阿婆叫您回来吃饭了。您有些愣神，看看我，才反应过来，我便与您最后一次同行，这次换成我送您了。我长大了，您老了，我可以保护您了，可您，却走了。回去的路上，我猛然惊觉，您竟然有这么矮，勉强和我持平！记忆中您是伟岸的，是可以风雨不倒的，有安全感的。哪知高大的您着实老了，心仿佛被狠狠敲了一下，很痛。依旧是背着手，带着松垮的手表，可步子蹒跚，有些吃力地尽量跟上我，我也放慢脚步等您。我听见您扑哧扑哧着急的呼吸，那么笨拙，那么局促，当时很想拉住您的手，可我 没有这么做，这是我后悔的第一件事。有时候啊，亲情是那么平实，却又深入生命的骨子里，变成了寻常的事，所以最易忽略，有时，走尽了天涯路，还未反应过来。
最后一次见您，是在医院，晚上放学直接过去了，是您去世的最后的一个晚上。之前您住过很多次院了，进进出出，我以为您会和往次一样，很快又会好起来的。又是傍晚，每次有关您的记忆都是在傍晚的，这里面暗含的寓意，如一个先知默默望你的眼神，别有深意，让你不甘却又无力。天色还未晚到要开灯才看得见的地步，所以医院里没开灯，却又有些昏暗。医院的气氛向来是不喜欢的，那离死亡最近的地方，在空寂的走廊上独自行走，甚至觉得那些死魂会与你擦肩而过。病房在接近走廊的尽头，我走了进去，只有妈妈和舅舅守着。您躺在床上吸氧，打着点滴，脚上有个不知名的大大的机器通着管子在运作着。因为是肺癌了，您呼吸十分困难，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喉咙有东西卡住，总是急促困难。妈妈说看着您这样很难受。但我来了，叫了您，我看见您眼里又有眼泪了。您叫舅舅摘掉输氧管，蹭地坐了起来，也不用别人帮扶。现在想起，那就是回光返照吧。这时候您很清醒，问我放学啦之类的。因为呼吸不顺畅，您讲话含糊不清，也很吃力，我记得最后一句是说，叫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后来才知道，怕是那时您已知道自己撑不过了，所以平时您吃完饭总是早早催我们快些回去了，天黑了，走夜路不安全，虽然你没说，但我知道您催我们回去是为了我们着想，这个又急又倔的老头子。那时您的手平放在床上，我是有多么想过去拉拉您，就像上次我寻您回家吃饭那样，终究还是放弃了，这是我第二件后悔的事。第三件，是我自己也不可原谅的，第二天我没去看您。我懒得起床，而且您也说您好了，过两天就能回家了。谁知，此次一别，竟是永别。
妈妈描述您走时的细节，它们尖锐地划着我的心，不想再回忆了。值得庆幸，您走的安详，没多大痛苦，像是睡着了一样。就这样，去了，只字也未来得及留。
长长的哀叹萦绕着香火，久久不散，一直香烧尽了，只剩下一地香灰。此生我和外公不能再有交集，只能一个在外头，一个在里头，清明时节，一把纸钱，一杯浊酒，清泪尽，纸灰起。
今生已过也。若得来世，我愿您开开心心地笑，把前世的辛酸，还有我们统统忘掉，请自由地，活着吧！
我永远爱您，一路走好！
仅此祭奠，亲笔
清泪尽，纸灰起——祭外公
那重重叠叠的记忆，犹如灵堂里白色与黑色的布，夹杂着嘈杂声，纸灰，烛火，所有关于那天的影像，隐隐地，不安地，晦涩地，恍惚地，灰色地，偶尔有一声恍惚的话，一个动作，我茫然地站在记忆里，四下里空气沉静，记忆统统凝聚成巨大的如黑夜一样沉重的眼泪狠狠地砸下来。仿佛冬日里早上起早来上学，天光未亮，微微薄凉的蓝黑，那种感觉，让我久久不敢回忆。
那种复杂悲痛的心情，仿佛藏于海绵里的针，它们蛰伏在我记忆中，偶尔掠过，心便狠狠地哭出血来，为外公写祭文便一拖再拖。现在手指间有些微微颤抖，脚趾有些凉。把冰凉双手覆在红烫的脸上，没感觉好多少，索性摘掉耳机，用被子捂紧自己，身子蜷缩在电脑椅上，窗外，天色欲晚。好多了，借着昏暗的光继续敲打键盘。
知道失声痛哭么，失声，便是自己也控制不了的，没有任何预兆的大声哭。我算是体会到了。等我进了教室门，那阵天昏地暗以后，我才意识到即使紧掩着嘴还是那么大声。跌跌撞撞的回去，不想在意别人惊奇的目光，心中的悲伤仿佛在心中欲滚的开水，咕咕地低吟。
长长的颠簸，眼泪随车摇摇晃晃掉了，面无表情地下车，浑浑噩噩走着每个周末都走的回外公家的路。那是一条菜市，路面是菜市特有的滑腻，人群如百只虫嗡嗡扇翅。我偏斜着沉重的脑袋，那里塞满棉花似的，不知道我该想什么。俗闹的烟火将悲伤压下，眼泪堵住，我只能机械地走，短促地呼吸。
转了一个弯，身后即刻像抽掉所有传声的介质，断然无声，我拐进了小区。直到，直到看到了白纸黑字的讣告，“于5月23日病故，享年81岁，望朋友前去拜祭。”悲伤的情绪如同那肃穆的黑字从喉咙暗处涌出，看得眼睛渗血，我狂奔起来。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这几个字犹如身边倒退的流光，不停地在耳边重复。外公真的不在了！
蓦然停住，外公家的门没关。掩面，无力的脚步，轻飘飘地走进去。灵堂很简单，把原先放电视的地方挪出来，摆上遗像，菊花，黑白绢花，香火纸钱，贡品。磕长长的三个头，起来时泣不成声，因贫血而时常晕眩的毛病，这时候更加厉害。稳住身形，尽量克制住不大声哭出，微微颤颤地走近烛台，插上三支香。香烧断的残灰点点打在手背上，微微辣痛使我快速抽手，抚着皮肤上的红，触目惊心，不忍猝看。泪眼朦胧，默念着挽联：“一世淳朴”“终生辛勤”，横批是“慈父千古”。穷尽一生，换来最后悲辛无尽的句号。忆起您有件白色稀疏的短袖，左上角印着“风雨人生”，眼睛又湿了。妈妈曾说，外公您小时候很穷苦，是贫农，您的父亲就是被活活饿死。您是文盲，只是在50多岁时上夜校从“人口手”开始学起，才勉强识几个字。您总是做很苦的劳工，早出晚归，平时只在吃饭时间念叨：“你们要好好学，老老实实做人。”老老实实，勤勤恳恳，是您的本，您是老好人。成，住，坏，空，人生短长，并无别事。苦苦熬过八十余年，一切又将归于黄土，生死两茫茫，我又该到何处寻您？再望见那挽联，还有您似笑非笑的遗像，软烟弥漫，在渐黑的天光中，枉自断肠，抛入记忆的洪流中。
我欲借着这一杯满满的愁绪滴进黄泉，唤醒您。可又担心您回魂后，看到我们为您的后事忙碌，又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又要为我们瞎操心。我愿将这哀歌唱罢，将这冥烛点尽，唤醒您。可又怕您记不清回家的路，年迈的双脚能不能走稳，能不能不要摔跤了？敲到这里心中有一阵泪想涌上来，按捺住，只嘴边一抹辛酸的苦笑。是我痴了，痴了，您是魂魄了，飘渺虚无，又怎会摔痛?那您回来啊，回家啊，不要再懵懵懂懂记不清回家的路了啊！回来看看我们啊。您走时一句话也没留下，溘然长辞，还是那么急的一个老头子，没变。也不再坚持一下，六十年老夫妻的外婆您也没见最后一眼，就走了，去世了，散了，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那个倔老头，整天嘟嘟囔囔和外婆拌嘴，说外婆烧的菜不好吃，却吃得比谁都香；再也没有了，那个老好人，总是说家乡的人穷苦，每次都把工资拿出来寄给家里的兄弟;再也没有了，那个老孩子，因为患有病，是比较容易激动的，动不动就哭，没见过您这么爱哭的。打电话要哭，过节家里人都回来了要哭，散步路上见您的好友要哭，我爸爸回来看您要哭。若在黄泉下，目睹家乡这么多人再来这里看您，您一定又会激动。我不想看到您在这个世上受苦了啊！您病时痛苦的样子，想是一根钢丝死死勒住我的心，让它始终不得舒展。在也没有了，那个慈祥不善于表达的外公，外公，外公！我是凯林啊，您还记得吗？您第一个外孙女啊！
对您印象开始时，我还很小，只及您膝盖。因为全家那时只有我一个孩子， 从大人口中听说您很喜欢我。一张前个星期翻出来的旧照片，猛地扯回那年的记忆。您吹着芦笙，虽然不会，也不成调，但您兴致勃勃，有模有样地跳着。我在您膝下穿着宽大的苗衣，黄发稀疏，笑呵呵地仰头看您，照片就定格于这时。这时我一岁，要还没长齐，您还未显老。怎么会忘记，那时我开心的心情，是的，我是记得的，有印象的，仰头是的您是那样的高大，是一座永不倒的大山。
逝者如斯夫，时光的大和就这么静静流淌着，转转折折，到了我六年级。妈妈要去外面工作，爸爸长年也不在家，我就被托付给外婆和您照顾，在您家住了几个月的光景。想不起很多了，只是记得您打呼噜天响，半夜醒来总能听到隔壁房的呼噜。还记得，那晚上我要回家住。您家里我们家不远，走路二十分钟能到。是吃完晚饭的时间，您之一要送我，那时我愚笨怕羞，您沉默寡言，一路上竟默默无语。余光中，我及您的肩头那么高，您的头发应该是稀疏多了，爱带着手表，背着手，背稍稍有些拱，就这样走在身边。傍晚特有的暮色，天将晚未晚，只觉得很安心，有您陪着，我就不怕鬼了。
再次与您同行时，是前不久的傍晚，外婆叫我出去小区内找您回来吃晚饭。外婆说您就在小区里走动，不会出小区的，我便去寻您。一路上走来，看过您平时爱呆的地方，都不见。却又让我想起有一次在小区里遇到您的情景。您就是坐在这棵树下的白色石凳上，我和妈妈来您家吃饭，路过这里看到您。远远的，我好像问了妈妈,那个是您吗？走到近些了，才确定是您。我叫了您声“外公”，有些懵懂和耳背的您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时您的表情像极了遗像上的，有些拘谨，有些激动，有些茫然，似笑非笑，浑浊的眼里隐隐有些光。我如今明白了，您是高兴，看到我们回来您高兴啊。这个情景我至今难忘，仿佛那时落下的青叶，层层叠叠地像记忆的书页。再回到寻您回家吃饭的事情，最后我在小区的门口看到了您。远远的，也想那次一样走近了才确定。您独自徘徊在门口，孤单茫然。您在想什么呢？在想着死亡吧。您是最怕死亡的了，病后的您总是会忽然莫名地大喊死了，死了。您还跟我说过您做梦，梦到您埋进土里还活着，送进火葬场也烧不死，说的时候，您是害怕的吧。如今竟一语成箴，可为什么，为什么您还是没醒过来，您骗人啊！说得凄然，其实我心里都明白，就像外婆抱着安慰我的时候说，人总要走到这一步的，您终究，还是面对了。思绪回归到您当晚的背影，什么时候，您变老了？我叫您，阿公，阿婆叫您回来吃饭了。您有些愣神，看看我，才反应过来，我便与您最后一次同行，这次换成我送您了。我长大了，您老了，我可以保护您了，可您，却走了。回去的路上，我猛然惊觉，您竟然有这么矮，勉强和我持平！记忆中您是伟岸的，是可以风雨不倒的，有安全感的。哪知高大的您着实老了，心仿佛被狠狠敲了一下，很痛。依旧是背着手，带着松垮的手表，可步子蹒跚，有些吃力地尽量跟上我，我也放慢脚步等您。我听见您扑哧扑哧着急的呼吸，那么笨拙，那么局促，当时很想拉住您的手，可我 没有这么做，这是我后悔的第一件事。有时候啊，亲情是那么平实，却又深入生命的骨子里，变成了寻常的事，所以最易忽略，有时，走尽了天涯路，还未反应过来。
最后一次见您，是在医院，晚上放学直接过去了，是您去世的最后的一个晚上。之前您住过很多次院了，进进出出，我以为您会和往次一样，很快又会好起来的。又是傍晚，每次有关您的记忆都是在傍晚的，这里面暗含的寓意，如一个先知默默望你的眼神，别有深意，让你不甘却又无力。天色还未晚到要开灯才看得见的地步，所以医院里没开灯，却又有些昏暗。医院的气氛向来是不喜欢的，那离死亡最近的地方，在空寂的走廊上独自行走，甚至觉得那些死魂会与你擦肩而过。病房在接近走廊的尽头，我走了进去，只有妈妈和舅舅守着。您躺在床上吸氧，打着点滴，脚上有个不知名的大大的机器通着管子在运作着。因为是肺癌了，您呼吸十分困难，大口大口地喘气，好像喉咙有东西卡住，总是急促困难。妈妈说看着您这样很难受。但我来了，叫了您，我看见您眼里又有眼泪了。您叫舅舅摘掉输氧管，蹭地坐了起来，也不用别人帮扶。现在想起，那就是回光返照吧。这时候您很清醒，问我放学啦之类的。因为呼吸不顺畅，您讲话含糊不清，也很吃力，我记得最后一句是说，叫我回去了，明天再来看您。后来才知道，怕是那时您已知道自己撑不过了，所以平时您吃完饭总是早早催我们快些回去了，天黑了，走夜路不安全，虽然你没说，但我知道您催我们回去是为了我们着想，这个又急又倔的老头子。那时您的手平放在床上，我是有多么想过去拉拉您，就像上次我寻您回家吃饭那样，终究还是放弃了，这是我第二件后悔的事。第三件，是我自己也不可原谅的，第二天我没去看您。我懒得起床，而且您也说您好了，过两天就能回家了。谁知，此次一别，竟是永别。
妈妈描述您走时的细节，它们尖锐地划着我的心，不想再回忆了。值得庆幸，您走的安详，没多大痛苦，像是睡着了一样。就这样，去了，只字也未来得及留。http://jidian.zupulu.com
长长的哀叹萦绕着香火，久久不散，一直香烧尽了，只剩下一地香灰。此生我和外公不能再有交集，只能一个在外头，一个在里头，清明时节，一把纸钱，一杯浊酒，清泪尽，纸灰起。
今生已过也。若得来世，我愿您开开心心地笑，把前世的辛酸，还有我们统统忘掉，请自由地，活着吧！
我永远爱您，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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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扫墓是近年来才兴起的一种全新的祭拜天国逝者的方式，它是借助互联网跨越时空的特性，将现实的纪念馆与公墓陵园“搬”到电脑上，方便人们随时随地祭奠已逝亲人。它不悖于传统祭祀方式，只是传统祭祀方式的继承与延伸。通俗的讲就是利用网络进行祭祀活动， 网上祭拜是对现实祭祀的一种补充。逝者家属在相关网站上为逝者注册一块虚拟“墓碑”，并附其生平简介等相关信息，输入祭扫人的名字，选择鲜花、花烛或留言等形式便可寄托哀思。
清明祭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