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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岁老人与”英雄神仙”

    张良庙全称汉张留候祠,位于秦岭南麓紫柏山下,是一座自然风光美丽,规模宏大的道教圣地,该庙是祭祀汉高祖刘邦的开国谋士一张良的祠庙,因张良被封为留候,故称 “汉张留候祠”,它布局精巧,为北方宫殿式与南方园林式相结合建筑。其自然、人文和历史景观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
    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近十几年,该地吸引了大量中外游客到此旅游观光,广大游客都为张良庙这座两千多年来陆续建造的建筑群和丰富的文物古迹叹为观止。深感其历史文化沉淀内涵之深厚,历史文化之遗产保护之完好是陕南乃至于全省都居前茅之列。但又都不解其迷?为什么中国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破四旧”之风波及全国,难道此地真是当年的“世外桃源”吗?不要说外地游客,就连现在的当地政府官员,包括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出生的年轻人都还不知道,在文化革命开始后不久,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张良庙还有一个不伦不类的名称叫做“工农兵公园”,这是为什么?现在听我道来,以解众人之惑。
    1966 年伟大领袖毛主席发动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文化革命,先从批判《海瑞罢官》这出戏开始,紧接着批判“三家村”“四家店”,做其序幕。当年5月16日党中央召开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下发了《关于在全国开展文化大革命的通知》,这就是有名的“五、一六通知”,此件一发,全国哗然,文化革命大幕正式拉开,全国各地红卫兵组织纷纷成立,红卫兵小将在中央文革的领导和支持下,造当权派的反,夺党政机关的权,砸烂了公、检、法系统,真是一派大好形势,毛主席老人家的一张“大字报”,更激发了红卫兵的革命激情。学校一律停课闹革命,工人、农民随之其后,大串连、大批判轰轰烈烈。毛主席、林副主席八次接见红卫兵,更是火上浇油,全国燃烧起一片红彤彤地革命火焰。几千年来中国封建王朝留下的各种建筑、文物,首当其冲遭到破坏。封建的文化和古迹怎么能跟伟大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社会主义相并存!因此“破四旧”之风迅速在全国展开。孔老夫子的圣殿要砸,紫禁城里封建帝王的住所也要砸,全国砸声一片、喊声振天。张良庙这座封建帝王的谋士祭祀场所当然也在所砸其中。
    1966年8月23日,上午时分,留坝县委书记马玉图,在汉中和留坝当地的红卫兵,分乘八辆大卡车,约三百多人,身穿绿军装,臂带红袖章,手持棍棒、肩扛大锤,抬着几卷粗麻绳,蜂拥而至进入张良庙内,雄纠纠、气昂昂地肆无忌惮地“破四旧”,搬倒毁坏了大殿和紫柏山中峰上授书楼上张良、黄石公的精美塑像,搬倒了二山门前的两根高达十几米的铁旗杆,用八磅大锤砸碎了一对汉白玉石狮子,一对铁铸狮子,砸碎了铁铸大钟和大鼎各一个。红卫兵小将身强力壮,争先恐后四处寻找,搜查其它“四旧”物品,深怕落别人之后,破四旧不彻底,而显示不出来对毛主席和中央文革的忠诚。
    小将们把当时庙内(时称张良庙博物馆)负责干部石伯瑞揪出来,逼迫打开管内存放文物的库房,撬开四间书法字画陈列室的门锁,搬出木制楹联、匾额一百二十多块,古线装书,古字、画,书法无数,堆放在大殿前院里,一把革命大火,烧毁了这些封建王朝留下的“废”物。明清家具和木制楹联、匾额火烧太慢,干脆刀斧齐下,木渣飞
    扬。古瓷器、青铜器、道士们做法事用的法器物品,片刻之间变成一堆破铜烂铁、残瓷碎片。上百套古代衣物、道士服装瞬间化为灰烬。
    中午时分,石伯瑞见了红卫兵小将们搭上木梯,要上房搬毁殿堂上的兽头饰品,心中十分着急,苦苦哀求小将手下留情说“张良是人,不是神”。红卫兵小将并未将这只已被打倒的“死老虎”戴着白袖章的“国民党伪军官、历史反革命、国民党残渣余孽”放在眼里、摩拳擦掌,横眉冷对,大喊一声“滚过去,再阻拦,小心你的狗头”。石伯瑞无奈之下,心生一计,赶快跑到带队的红卫兵司令长官和县委马书记跟前,对二人讲“红卫兵小将上房顶太危险了,要是不小心摔下来,摔伤了小将可是不得了,对不起毛主席、林主席和中央文革”。红卫兵司令听此言有些道理,和随行的高参商议一番,告知马玉图和石伯瑞,“今天不上房砸了。”命令石伯瑞在三五日内必须把庙内各殿堂上的封建四旧全部毁掉。否则,拿石伯瑞是问。马石二人唯唯诺诺,忙不停地发誓保证。有了二人的保证,红卫兵司令官才下令“所有上房人员立即下来,此任务交给石伯瑞这个历史反革命,让他也尝尝红卫兵的厉害”。
    三百多小将激情奋战了一天,吃的是自带干粮,喝的是庙内水池中冷水,虽说吃喝不爽,比起红军长征两万五千里,吃草根树皮又倍感幸福。看来还是毛主席说的是真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绣花绘画,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革命行动”。
    红卫兵革命精神虽高,但精力有限,一整天的革命行动也觉体力不支,天也快黑了,人也累瘫了。司令官一声令下“收兵回营,改日再来”。有此命令。小将们呼啦拉,又是一窝蜂似地奔跑上车。高唱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语录歌扬长而去。
    石伯瑞年过六旬,让红卫兵折腾了一天,除早晨喝了一碗稀饭,再没进一粒米水,肚子虽饿,他看着残落的场面发呆了,焚烧“四旧”的火还燃着,因为庙里存放的东西太多,还有几名当地的红卫兵还在不停地往火堆中扔着没有烧完的“四旧”,红卫兵革命情绪高昂,不彻底火烧干净誓不罢休。
    火助风势,风随火来,晚上的张良庙大殿前革命火焰高窜,映红了天空和大地,几个红卫兵小将煞是兴奋,手足舞蹈,又唱又跳。但石伯瑞和两个出家道人心中十分惊恐,怕的是引起火灾烧毁庙宇,成千古罪人。也陪着红卫兵守在火堆旁,并让老伴做了一盆稀面条,请红卫兵小将边吃边闹革命,自己也匆忙吃了一大碗,解决了腹中之饥。 看着被破坏的历史文物,石伯瑞深感心痛,腹饥能够解决,心痛又有谁能解之!唉!还是国际歌上说得好“从来就不靠神仙皇帝,只有自己解放自己”。当夜,石伯瑞和道士们都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未眠的石伯瑞一面安排道士们打扫红卫兵战斗过的战场,清理垃圾;一面赶快找当地的一位姓陈木匠,做了一块大匾,涂上油漆,自己在上边写了“工农兵公园”几个大字。让当地农民帮忙挂在庙门口“汉张留候祠”那个位置。
    文化大革命真是雷厉风行,一日千里,初建于东汉末年,又经各朝各代陆续建成的张良庙,立马在两三天里就变成了工农兵公园。彻底地改头换面变成了工农兵游玩,当地贫下中农凉晒粮食,红卫兵宣传队演出节目,革委会办学习班的场所。真应了毛主席那句名言“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张良庙虽和洋字沾不上,但古还是当之无愧的,它从东汉末年,张鲁人氏占据汉中称“汉中王”时,自认张良为其祖宗拉大旗做虎皮,标榜自己,涂脂抹粉。以图有一个高贵的血统身份,与其它大小国王以争高低,高人一头而助己谋其大事。建张良庙时,张鲁身为汉中之王,文武大臣,普通百姓,文人墨客那个敢不捧场。纷纷前来助势,声势宏大,热闹非凡。
    再到后来历史变迁,风云变换,走马灯似的变换朝代,一会李姓,一会赵姓,还有满洲爱新觉罗姓氏掌握朝政。但虽朝政变换,皇帝易人,历朝历代王公贵族,帝王将相莫不对张良庙恩宠有加,朝廷出资,贵族出钱,百姓出力,文人墨客写写画画,才逐渐有了如此之大规模的张良庙建筑群。庙宇规划有方,依山傍水,竹林成片,花木成林,真是一个神仙福地。
    石伯瑞文化程度虽不高,只不过是民国十几年的高小毕业生,但那个年代书写毛笔字是学生的学习工具和起码要求,还有那么几分功底,“工农兵公园”几个大字还凑合看的顺眼。张良庙存世的文物太多,虽经革命小将破了“四旧”终归人手不足,并非千军万马,还有很多珍贵的文物,主要是木制楹联、匾额和石刻碑文,没遭灭顶之灾。为免遭红卫兵再来革命,历史反革命石伯瑞又现行了一回,他抓紧时间,坐车到县城新华书店买回几大捆毛主席画像和语录,从家人口里省出了数十斤粮票,买回面粉,打成浆糊,把伟大领袖的光辉形象和他老人家的伟大真理贴在残存的楹联和匾额上,又找匠人把石碑上用石灰浆抹平,他自己在上边用油漆、广告颜料书写了多条毛主席语录和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等等地豪言壮语。
    经他一番折腾,古老的封建庙宇变成了一片红彤彤的宣传毛泽东思想的阵地,使封建四旧变成了共产党所用的场所。红卫兵乐之、工农兵笑之、石伯瑞也偷着乐,没想到用此等小娃娃做游戏的方法,达到了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
    后来又来了几拨红卫兵,除了对石伯瑞没有执行红卫兵小将命令,兽头饰物仍端坐在殿堂上向无产阶级挑战而气愤填殷。在现场对石伯瑞开了几次现场批斗会外,再也没有对这些残存文物进行破坏。其原因主要是这些物件上已经被毛主席他老人家占领了,不管是画像还是语录,要破坏封建文物就必然要损坏这些毛老人家的画像和语录,当时的政治形式,如果有谁胆敢对毛主席他老人家有不恭不敬之行为,当场就会被广大革命群众揪出来批斗,轻则被打为现行反革命,划入“黑五类”之列,重则坐牢判刑,甚至杀头都是常事,所以无人敢下手。再者文化大革命大好形势的不断深入,造反派已经各立山头,有保皇的,不坚定派别,有革命的坚决派别,先是你争我吵,打口水战,后来发展到拳脚相加,棍棒混战,在中央文革旗手江青的一声令下“文攻武卫”之风,迅速在全国轰轰烈烈开始,抢解放军、公安民警的枪支弹药,除了战斗机、轰炸机外,机枪、坦克,大炮都用上了,谁还顾得了再去做破“四旧”这些小儿科的小事了。红卫兵做的都是反修、防修,反对美帝国主义的国家大事,后来中央意识到了大乱对新中国的建设有百害而无一利,才采取措施,分散红卫兵组织,让他们到广阔天地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用繁重的体力劳动来消耗年轻人旺盛的精力体力。
    1976年,中国大灾之年,元月8日周恩来总理逝世,随后来朱德委员长也在7月“驾鹤西去”,9月9日毛泽东也紧随其后,同肩并战斗的战友一块去见马克思。当年10月6日在叶剑英、邓小平、陈云、李先念等老一辈革命家的密谋下,说服了“英明”领袖华国锋,在中央警卫团长,中央办公厅主任汪东兴的支持下,一举将王张江姚 “四人帮”拿下,十年动乱就此结束。再后来就是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邓小平同志重新出来工作,拨乱反正,停止了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和实践,停止了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指导思想,把党的指导方针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正确轨道上来了。
    在这期间百业逐渐兴旺“工农兵公园”的牌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悄悄地摘下来了,留坝县成立了张良庙文管所,把石老先生文革中做过手脚保护下的文物也通过慢慢整理、维修,恢复了原貌。
    “汉张留候祠”又重见了天日,随着国力逐渐强盛,财政不断投入,张良庙又以新的面貌,面对国人开放,成为一旅游观光之胜地,只可惜当年被毁的文物已无回天之力,让游人观光,让专家鉴赏。
    笔者看了张良庙的多篇文章介绍,听了数次讲解员的解说,看了展室中的展品,看不到、听不见对这段长达十多年历史的解说,成为一个历史断代。心中甚疑。如果文管所把“工农兵公园”那块匾牌找出来,放在庙内某一展室中,作为一面 “镜子”,让游人欣赏并加以说明,一定会让游人由此而引起联想,探其究竟。这块文革中产生的怪物到现在也有四十多年历史了,从历史意义和时间上讲它也算的上是一个“文物”了吧!
    以上就是“张良庙”与“工农兵公园”的历史渊源,也是文革十年浩劫中的一个小小的缩影。
    笔者石嘉:是石伯瑞的孙子,1955年生,红卫兵破四旧当日在现场,是亲眼目睹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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