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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忆母亲悼词

    母亲去世了。这个寒冷的冬天,母亲去世了的事实,让我更加觉得冰冷与孤独。

    母亲是在患病入院治疗大约两个月后去世的。八月十五时,父母亲去看望舅舅,那天我打电话,听说母亲精神不济躺在炕上。后来大弟回到家,看到母亲日渐瘦弱而身体,和姐姐、姐夫一起劝她去医院看看,就这样10月底母亲开始住院。先是去县医院医治十余天,她觉得稍好些便要急着出院,在家里还看了亚运会的开幕式,但11月下旬母亲又首度昏迷,这次到咸阳去治疗了一个月,从那里准备回家的时候,母亲在电话中告诉我,咸阳这段时间她感觉治疗效果不大,自己也一直没有什么胃口,就想回到家里,也许那样会好一些。

    母亲到县医院去看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确诊为不治之症。但是我们都觉得还有哪怕一丝治愈的希望,也要尽最大努力去救她。其实从7月份开始,母亲在果园中暑后身体就一直很不好。乡镇医生起初以为是胆囊炎,而县医院检查结果是肝腹水,再查是肝癌并且已经到了晚期。为什么母亲总是一天天变瘦,是因为这种病她没有办法再正常摄取营养,特别是蛋白质摄入不足,就这样一天天耗尽了母亲全部的生命之光。

    母亲一生的命运很坎坷。在她七岁的时候,外祖母便去世了。外祖父一个人把舅舅、母亲和姨他们几个养大,母亲青少年时代这种孤苦的环境,造就了她自强不息的精神和性格。后来父母亲结婚,那时候母亲还不到二十岁。父亲在回忆时说,他们在镇上吃了一餐臊子面,之后母亲到家里去看过,后来就定下这门亲事嫁了过来。母亲那个时候不是不知道,祖父祖母正承受着晚年艰难的时境,两个老人年迈体弱多病,又逢十年浩劫的动乱,但这一切都没有改变母亲的决心,她和父亲一起侍奉老人,给他们风雨飘摇的晚年带来最后的慰藉。我出生时祖父母均已过世,但父母亲孝敬老人的故事却始终在乡邻亲朋之间流传着。

    在孝敬老人的同时,我们姐弟先后来到人世。随着家里人口增多,父母亲养家糊口的担子一天天重了起来,那时候还是农业社生产队的经营方式,父母两个人辛辛苦苦挣工分,但还是经常有超支的情况。到了姐姐上学的时候,大弟刚刚出生,年幼不懂事的我也要争着去上学,父母拗不过我就让我也一同去读书了,这一下十几年漫长的求学路,从最初五角钱一学期的学费,到后来大学时几十元甚至是百余元一个月的生活费,母亲与父亲不辞劳苦一力承担,而在我毕业参加工作后的这么多年,母亲却从来没有向我开口要过哪怕是一分钱,还总是担心我花销大,每念及此,我总是心绪难以平静如昔!

    那些年为了给我筹集学费,每逢开学时母亲总是东挪西借,在村子里要走很多家才能借来学费。我们去上学了,母亲却和父亲在商量,怎么样才能还得上这些借款,家里有了一点收入,她总是想到先把欠账都还掉。我们小的时候,外祖父听说父亲想要自行车,便买了一个让姨送到家里来,要强的父母亲不肯让外祖父掏这笔钱,硬是一点点挣工分,几年把这笔开支再还了回去。

    我开始读高中时,老屋已经破旧不堪,父母亲遂到村北筹措修建新宅。农村的屋舍是砖、土坯、木质屋架和瓦片组合起来的,这样的住宅他们一直住到现在,前后差不多有二十多年。前几年回老家,大家一起商量要重新建宅院,就是那种时下流行的小楼房,母亲对此是不太愿意的,我们兄弟几个都在外面做事情,大弟、小弟都还没买房子,她不愿意为这些而牺牲儿子们有限的财力。不仅如此,已经年过六十的母亲,却仍然劳作不息,甚至是住院的时候还在担心,这样花费太多,她没有说弟弟还没有买房娶亲,但我明白她心里一直惦念的就是这些。

    我在北京工作的那段时间,想请父母去看看,那一年再三催促,他们总是说大弟要结婚,家里的事情走不开,结果就这样错过去。我离开北京回到湖北,又想请他们去我那里过年,谁知偏不凑巧那年火车调整取消了。再后来父亲留在家里,母亲这才随小弟一起到我那里小住几天,虽然时间不长,但母亲有两点给我印象深刻,一个是她去看了三峡大坝连连赞叹,说要不是我她哪里有机会看到这些,岂不知要不是母亲,我又怎么能有机会参加这个工程的建设呢?再一个是没几天她便想着回家,她放心不下父亲,这一点与后来她住院时的情景非常相像,父母亲这么多年来彼此相守,除了父亲外出做工,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母亲在咸阳住院时,我回去守候了几天。那次见到母亲,她已经满面憔悴,长长的氧气管暗示着病情的严重。刚从昏迷中醒转的母亲说话乏力,额头不停地冒着虚汗。但母亲的思维一直很清醒,我们姐弟一直守候在病床前,想尽一切办法企图使母亲恢复正常。最后不得已还是要离开母亲,临走前那天晚上母亲睡不着觉,我和她说话说到很晚,最难耐的就是所谓的忠孝两难全,这些年没能多找些时间陪伴母亲,在她病重的时候也不能常相伴,这种苦楚,母亲是很明白的,她虽然也舍不得我,但后来每次却在电话中尽力大声地告诉我她好很多了。母亲去世前的那两天还比较清醒,村子里的人都去看她,她和大家说话简短但又能抓住中心和重点。后来小女打电话给她,她已经很累了,只说了一句想休息了便把电话给了父亲,第二天起她便再度昏迷到去世。

    母亲的离世使我们非常悲痛,她离开我们太早。一生辛劳的母亲,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安葬母亲时,我在母亲坟前依父亲所嘱,做了一篇纪念母亲一生的短文:

    是斯故土,生养吾母。是斯故土,母生养吾。母生坎坷,年幼失怙。勤俭持家,跟随兄父。母入侯门,公婆年暮。老弱多病,侍奉无误。三子一女,又养育吾。吾母慈爱,家虽贫苦,不使幼子,嗷嗷待哺。更兼求学,漫漫长路,为使成材,含辛茹苦。吾母坚毅,终存远志,为儿报国,莫使远虑,风中残烛,犹言无虞。吾母胸怀,照吾前路,克己成人,是吾之福。天下慈母,皆似吾母,有母如是,吾人之福。吾母积劳,终成疾痼,乡邻亲朋,相帮相顾。天降缟素,痛失吾母,思慈颜兮,唯有痛哭。

    母亲,愿您慈善的灵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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